序章 第2节 东窗事发(1/ 2)
吃过晚饭,七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,仰纯丞和六个大人围着火炉,正在议论钦差大臣进城的事,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拍门。
舒正琦赶紧出去,道:“谁啊?”
“舒兄弟,是我!”一个男人的声音道。
舒正琦打开门,道:“郑大人,你可来了,我正想找你!”
只见一个三十来岁、身穿便服的汉子匆匆进门,相貌堂堂,身材颀长,正是仰纯丞的好友、符州县衙千总大人郑亦侠,手里提着一个布包,道:“舒兄弟,我听外面的人说,昨天晚上教堂摔死了人,这是怎么回事?”
舒正琦急忙请他进屋坐下,道:“郑大人,这事是因为我们而起,你来得正好,我正有些事要问你!”
“什么事,慢慢说,不要着急!”郑亦侠道。
舒正琦便将昨天晚上饥民闯进来吃孩子、仰纯丞出手相救的事说了一遍,道:“当时情形危急,两个孩子看见仰大哥,叫了两声‘仰伯伯救命’。郑大人,官府正在通缉仰大哥,今天城里又来了钦差,仰大哥是不是暴露了?”
“难怪了,如今外面都在传,教堂一个姓仰的摔死了人!”郑亦侠诧异道,“仰大哥的底细,孩子们是怎么知道的?”
“一个多月前,孩子们到街上玩,看见城墙上张贴仰大哥的画像,回来给我们说了。我们知道仰大哥是好人,就说如今豺狼当道,反倒是好人遭殃,叫他们不要乱说!”舒正琦道,“他们当时倒是满口答应,可是昨天晚上一急之下……郑大人,既然外面都传开了,仰大哥会不会有危险?”
仰纯丞见他为自己担心,感动道:“舒兄弟,别着急,不会有事的!”
郑亦侠道:“安国兄,舒兄弟的担心不无道理。要在平时,还不打紧,今天来了钦差,还带着五千八旗兵,这事要是传到他耳朵里,非惹出大祸不可!”
仰纯丞道:“贤弟,你说怎么办,我听你的。”
“依小弟之见,你还是出城避避风头,等风声过了再回来,你看如何?”
“好!”仰纯丞道,“贤弟,这位钦差是朝廷哪位大人?”
“不是朝廷的大人,是宫里的公公。”郑亦侠道,“对了,九年前咱们进京会试,在兵部大宴上见过。”
“咱们见过,谁?”仰纯丞诧异道。
“御前大太监,曹士淳。”
“是他?”仰纯丞吃了一惊,“他怎么带兵来了?”
“前些日子,隔壁芝墨县饥民暴动,打死了好些官员,朝廷怕此风不灭,酿成大乱,正好曹士淳去年八月就领钦差大臣衔,率五千八旗兵在新疆巡边,如今正要回京面圣,慈禧太后就发了一个电报,叫他顺路过来镇压灾民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!”
“听说这家伙心狠手毒,才来三天,就杀了两千多人,沿路悬首示众,老百姓谈虎色变,给他取了个绰号,叫‘金面阎罗’。”郑亦侠道,“我早上听到消息,说京里的御史大人已经上表弹劾,说他置朝廷恩典于不顾,一味杀戮镇压,不知安抚人心,要皇上将他革职查办。”
“可他是老妖婆跟前的大红人,皇上说话管用吗?”仰纯丞疑惑道。
“听说这回老太婆对他也很是不满,已经来电训斥,责备他杀伐太过,小心激起民变,酿成大乱,不可再滥兴冤狱。”
“他镇压灾民,跑到符州来干什么?”
“他是班师回朝,路过符州,见天色晚了,临时进城驻节,倒不是专程过来。”
仰纯丞听了,才略略放心。
文墨世在旁边听了,担心道:“郑大人,钦差那么大的官,也知道仰大哥的事?”
“好吧,既然仰大哥的底细大家都知道了,我也不瞒你们,刚才的劳军大宴上,曹士淳还向知县大人问到我,说到去年我给仰大哥报信、贬罚出宫的事。”
仰纯丞和众人更是吃惊,急忙问是怎么回事。
原来,曹士淳晚上在符州县城驻节,知县钱绅权不敢怠慢,除了犒劳大军,还设下盛宴,款待曹士淳和随行官员,又命县里各衙门首脑作陪。
郑亦侠奉钱绅权之命,忙着张罗迎接钦差,又派手下骑勇将城中客栈都包下来,供大小官员下榻,一直忙到天黑,也被叫去敬陪末座。
曹士淳高坐首席,和钱绅权推杯换盏,酒至半酣,忽然道:“钱大人,我听说,贵县不久前从京里来了一位千总大人?”
钱绅权知道他说的是郑亦侠,只是不知这话有何深意,眼珠一转,想起二人都是从宫中来,多半有些渊源,这是暗示关照的意思,急忙笑道:“公公巨眼如烛,明鉴万里,连这万里之外的山野小县,也没有公公不知道的事儿!两个月前,小县确是从京城来了一位郑大人,爱兵如子,体贴下情,深得属下拥戴,不愧是老佛爷和公公调教出来的!”说完,抬头四下一看,见郑亦侠坐在末席,便要抬手叫他过来奉承。
谁知曹士淳冷笑一声,尖着嗓子道:“钱大人这话怎么说的,合着老佛爷和本公公闲着没事,调教出这么一个不思报效、大逆不道的东西来?”
钱绅权惊出一身冷汗,慌忙赔笑道:“公公,请恕下官愚钝——”
“什么‘爱兵如子’、‘体贴下情’,说得跟戏文似的!”曹士淳冷笑道,“难道咱们大清朝的官儿,胳臂都是往外拐的吗!有人拿着朝廷的俸禄,只知道‘体贴下情’,不替老佛爷和皇上分忧也就罢了,居然胆大包天,私通钦犯,让那丧心病狂、辱骂朝廷的杭州守备仰纯丞逃了!”
钱绅权满脸赔笑,哪里还敢说话。
“也是老佛爷的恩典,才从轻发落,贬出宫来,到这里当了八品小官!”曹士淳冷笑道,“怎么着,到了这儿,还装模作样,礼贤下士,难道是想兴风作浪不成!”
旁席的官员们正在觥筹交错,谈笑风生,听得钦差大人发怒,登时肃静下来,鸦雀无声。
钱绅权满头大汗,赔笑道:“公公圣明!下官也以为,身为朝廷命官,和属下打成一片,有玷官常,成何体统!只是公公挥师巡边,劳苦功高,又荡平逆寇,凯旋回朝,还望公公保重千金之躯,不要为这等小事劳神伤身!下官晚上就命他到公公的行辕,请公公重重责罚,教他好好明白做官的道理!”
“罢了罢了,我哪有工夫见他!”曹士淳挥了挥手,“本公公奉旨巡边,有大半年工夫没见着老佛爷了,晚上谁也不见,要早些歇息,明儿早起赶路,好早些回到京城,进宫侍奉她老人家!”
钱绅权急忙奉承道:“公公真是忠肝沥胆,竭忱尽节,堪为天下臣子的表率!”
曹士淳道:“钱大人,我今儿多说几句,无非是想提醒在座诸公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值此天下多事之秋,千万不要忘了,谁才是咱们真正的主子!”说完,在桌子上重重一拍。
满厅文武官员慌忙起身,垂手肃立道:“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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